外來者

拍攝一部關於故鄉的紀錄片,像是在追尋一段被時間塵封的記憶,需要的不只是技術,更是一份熱情與無畏的傻勁,讓記憶的光影成為故鄉永恆的詩篇。

編者的話:「以熱誠拾起記憶,用鏡頭重現輝煌,讓故鄉的風華在時光中永續傳承。」

拍攝一部關於故鄉的紀錄片,像是在追尋一段被時間塵封的記憶,需要的不只是技術,更是一份熱情與無畏的傻勁。回到那片孕育我們的土地,穿梭在過往與現在之間,用鏡頭拾起那些遺落的故事,將故鄉昔日的輝煌重現在現代人的眼中。這不僅是一場影像的創作,更是一種情感的延續—將昨日的風華與今日的脈動交織,讓記憶的光影成為故鄉永恆的詩篇。

這次特派員 Becky 來到怡保,訪問了兩位外來者,一位是怡保女婿,一位是怡保媳婦,各自用鏡頭留下這片土地曾經的輝煌以及用他們的熱情再造地方創生。

國際紀錄片導演 / 怡保女婿 Ansell
來到怡保前, 就已經知道, 這裡有一位國際紀錄片導演 Ansell。P Lab/日光基地主理人卓衍豪特意分享了他的最新作品《近打谷被遺忘的鐵路》。影片才放了幾分鐘,那種國際規格的精緻與震撼便立刻攫住了我。腦海中不自覺開始描摹這位導演的模樣:不修邊幅的衣著、覆滿落腮鬍的臉龐、眉宇間承載著對土地的深刻情感。隔日,曬得黝黑的陽光大男孩,笑得燦爛的白牙,站在我眼前,一口流利的國語: “你好, 我是 Ansell !”

菲律賓出生,中國長大,新加坡工作,Ansell 的人生如同一部國際化的旅行紀錄片。他畢業於廈門大學新聞系,熟稔中、英、菲律賓語、廣東話與閩南語,熱愛歷史與東西方哲思的他,對於世界的理解總能深入表層,觸及內核。他曾在新加坡、中國大陸和臺灣工作,26歲便以作品贏得紐約電影節世界銅獎,僅僅三年後再獲銀獎,他以才華證明,真正的國際視野從來不局限於地理疆域,而是關於如何用作品與世界對話。

2019年,年紀跨入三字頭,恰逢疫情與妻子一起從新加坡回到怡保, 但為什麼是怡保? 因為「想要多瞭解太太的故鄉」, 這位浪漫的才子告訴我,倆人蜜月旅行走了一圈菲律賓,中國,香港,台灣,日本,韓國,他開始認真思考亞洲哪裡可以長期安頓下來成家立業。雖然外表年輕,思考卻很穩重,「怡保的房價相對低廉,駕車靠近檳城,吉隆玻,坐飛機去新加坡很便宜,也有親人可以支援我們的家庭」。於是,在這座宜居的山城,依山傍湖,這對小夫妻便迎接了女兒Ana的誕生。

怡保的文化產業還是相對落後的,一開始他確實感到挫折,然而身懷絕技、編導剪樣樣精通的他,並不把這裡當作是避風港。 除了以數位遊牧族持續接案,他走出舒適圈,四處探索瞭解當地,挖掘不為人知的素人故事。「紀錄片需要依靠有趣的素人才能製作出感人的故事。留意有趣的人事物是自然而然的,梳理地方故事是第二本能」。Ansell跟我分享他樂在其中的”挖寶經”,他甚至擔任文化導覽員。事實上,他也成為我在怡保的”地陪”兼”史地老師”,透過他, 我很快瞭解他在怡保的魅力,因為所到之處的師奶們都熱烈歡迎他的到來。

根據我這位”史地老師”說,怡保的 DNA 跟周圍的地理環境息息相關,這裡四面環山,經過百萬年的雨水沖刷儲蓄了全世界目睹過最具豐富的錫礦儲備。怡保是“近打谷” 的中心,於此相連的重要錫礦小鎮多達16座!一百年多前大量移居於此的西方人,東南亞人,華人,印度人,都脫離不了當時的錫礦行業。這是全球任何一座城市都無法代替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公認的世界錫礦之都。Ansell 肩挑這部史詩般的紀錄片《近打谷被遺忘的鐵路》的拍攝與製片,從腳本開始構思。為了讓怡保的 DNA 變得更具體化,貼近民生,同時也傳達自己的永續觀點。這部紀錄片,巧妙融合關於地方文化,經濟轉型,和市鎮規劃的一些觀察,耗時一年多,拍攝二十多個小時,再濃縮剪輯成半小時的精華。甫一推出便獲邀於馬來西亞高質感旅遊雜誌 ”Wanderer” 創刊號的專題發表,及”雨城電影節”、檳城文創基地 ”COEX” 演講分享。

在怡保出產的紀錄片可以這麼受到關注,Ansell 輕描淡寫: 「只是用”小故事“傳播普通人也能聽懂,看得到,經歷過的回憶作為故事題材」。至於是外地人還是本地人的身份去做些事情,反而不那麼重要。他比較在乎實際在做的事情。

對於怡保的未來,他樂觀看待: 「正因為怡保失去了很多,現在也開始得到很多。」近幾年出現一股怡保遊子或關係人口的回流現象,帶著他們的國際人脈,儲蓄,經驗,回到這座經濟停滯了許久的城市重新展開想像。2023年怡保被 CNN 評選為亞洲最被低估的旅遊目的地,並且排名第一。 他期待怡保抓住機遇,逐漸從“自然資源產業”轉型至“人才資源產業”的心態,父母不需要迫於無奈離開孩子,孩子不必再一心努力只為離開家鄉。

Ansell 同時向年輕人喊話: 「出去增廣見識很好。請記得回來!」
很顯然的,擁有老靈魂的他,已經不是”外來者”,而是自己人了!
Ansell 陳奕松
•Founder of Story Tinker 創辦人/ Documentary filmmaker 紀錄片工作者
•based in Malaysia with over 12 years of working experience in Singapore, China, and Taiwan.

影視製作人 / 怡保媳婦 Gabrielle

在一個天清雲朗的上午,Gabby 約我去遠近馳名的石窟寺廟 “極樂洞”。她告訴我,很多本地人都沒有來過這裡,包括她的先生。從此以後,如果有外國朋友來到怡保,她就會帶他們來到這裡。

起初我以為,就不過是一個觀光景點吧~ 抵達的時候,看到矗立山壁中央,宏偉的石灰洞窟與莊嚴的神像,十分驚嘆。身為一位怡保媳婦,卻比更多怡保人欣賞並珍視怡保的價值與特色,就如同她經營自己的公司一般,有獨到的見解與透徹分析與統籌執行能力,也難怪股東出資支持她時跟她說: 「你比我們這裏所有人都有能力,你想做什麼就做吧! 」。

回到怡保的原因,是因為擔任牧師的先生,接下派任,接替本地教會的領導工作。夫妻倆決定放下原本的高薪,全職輔導與奉獻。人生如此的大轉彎,Gabby 在下決定時,似乎沒有片刻遲疑,她說:「我想這樣可以多了解他(先生)的家鄉與家人。」 Gabby 的身分除了是影視行業的製作人,也是牧師娘,看起來似乎南轅北轍,然而,她卻游刃有餘。在全職輔導的期間,她深入了解怡保的弱勢族群,並以跨種族的思維,試圖找出解方。至此,她發現可以運用自己的影視資歷與輔導專長,透過製作在地內容的影片,或將聯合製作引入怡保/霹靂,以便導入資源與支持社區。如果可以製作有意義的故事,就可以讓邊緣化社區 “發出自己的聲音”;並可以在拍攝時,產生商機服務、例如伙食、道具、場地、招募演員、培訓新人等等。

有了起心動念,在 “Pendatang 外來者” 的劇本出現時,她便義無反顧的投入了。這部探討種族隔離的敏感議題電影,Gabby 與團隊不畏艱難的完成三個創舉: 1. 馬來西亞首部眾籌電影 2. 永續概念的執行( 垃圾分類 • 不浪費伙食 • 垃圾減量回收 • 減少車運、共享交通 ) ,低預算卻高品質的呈現 3. 不在電影院上映, 直接上架 Youtube, 讓全世界全程免费無廣告觀看。上映九個月以來,累積高達340萬以上的觀看人數,證明了她的專業與實力已達國際競爭力,然而 Gabby 卻告訴我:「全程是在怡保、霹靂拍攝的,其實是鄉親們在支持我。」她回想拍攝過程中,因為經費有限,需要商借場地的時候,大家的慷慨,甚至還招待整個劇組喝咖啡。我其實可以想像承受最大壓力與挑戰的是她,但這位年輕又有高 EQ 的牧師太太,以她的熱誠與膽識,收服了人心吧!

看過極樂洞的大山大水,也經歷了”外來者”的初戰告捷,Gabby 接著在怡保製作了青少年主題的短片 “豆記”、永續及生態旅遊概念的電視節目 “Ri-Oh Rimba”、訴說羅興亞難民故事的日本電影 “Lost Land”、輔導實習生培養新血。她認為永續要透過優質教育來逐步實踐。擁有一顆大愛的心,相信這位怡保媳婦的路,必定會越來越寬廣,因為對於怡保的本地人而言,她早已是自己人了。

Gabrielle Lee Hooi Min 李慧敏
•Founder of Tapir Films Sdn Bhd 默默影業有限公司 創始人
•馬來西亞國立文化遺產藝術大學—電視電影系導演專業,以統籌身份製作約30部學生短片累積經驗、獲獎無數。
•馬來西亞首部眾籌電影 “Pendatang 外來者” 聯合製作人

Photo credit: Ansell Tan, Becky Chen, Kuman Pictures, Tapir Films

文末,

敬所有為地方創生的職人、看見土地與人們,聽見土地的聲音
這一刻,敬當下,

Ce Moment,cheers to this moment.

外派編輯者:Becky Chen, 美學工作者,一位不停在學習與旅行的女人,於2020年,與另一位發起人楊煥生,共同打造美學聚落,成為智慧分享與跨界媒合平台,促成國際共創。長年持續工作旅行,透過自身的觀察,探索世界,傳遞有溫度的感知哲學。

Ginger

跨界策展人、媒體人,與搖滾樂一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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