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中國近代藝術家,最重要的人物應屬一代佛教高僧弘一大師─李叔同了。在未出家之前,他是一位傑出的畫家、書法家、音樂家及教育家,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無一不精,自日本留學歸來後,將西洋油畫、音樂、話劇、廣告設計、現代木刻、西洋美術史等介紹回中國,是中國近代美學教育的先行者,豐子愷即為其學生,後來才有徐悲鴻、劉海粟的跟進。
李叔同於一八八○年農曆九月二十日出生於天津的富裕人家,取名文濤,據傳出生時有喜鵲啣松枝至產房。當時進士出身的銀行家父親李筱樓已屆六十八歲,母親是十九歲的五姨太,相差四十九歲的結合,或許造就了李叔同的不平凡。
可投入至情,出家時亦可割捨
李叔同出生時,星相師曾說他只有三十七年的壽命。三十七歲那年,也就是一九一六年底,李叔同試驗斷食,之後開始素食、讀經、禮佛。他確實只在紅塵世界裡打滾了三十七年,過了年不久,他就皈依虎跑寺的了悟上人,三十九歲正式落髮出家,法名演音,號弘一。
聽聞李叔同出家,他的妻兒從天津千里而來,求見一面、千枝子在寺外哭斷肝腸,他一概不見。弘一對人、事、物可以投入至情至性,亦可割捨於常人所不能割捨;可以極盡享受之能,又能苦人所不能苦,絕人所不能絕。出家後諸親俱斷,不近人情,諸藝俱捨,唯書法不廢;萬念俱寂,只有佛法。其中的情性與理性、慈悲與殘酷,此種人格特色,實屬罕見。
弘一大師本就體弱,長年為肺病所苦,經年咳嗽。出家後更為刻苦,營養不足,且拒絕任何供養。待到臨終前,還要妙蓮法師記下並遵照關於臨終助念及焚化五點順序,其中囑咐入殮停棺時,棺木四角必須用碗墊起,碗裡盛滿水,為的是怕螞蟻聞味而爬入棺木中,在焚化時會傷了螞蟻的生命。其心思之細密,亦是常人所難及。
弘一的書法成就與變化
弘一大師在書法上的成就,以近代書法而言,在當今市場最貴。李叔同少時學書,臨摹之碑帖甚為廣泛博雜,其中體會最深的應是《張猛龍碑》。據可考鑑的書法史料中,歷代學《張猛龍碑》的書家中,成就最高的恐非弘一大師莫屬了,所以《猛龍體》成了大師早期書藝風格的代表標幟。近人書家沈曾植曾說:光緒中葉,學者始重《張猛龍碑》,然學如牛毛,成如麟角。可見這種書體冷僻難學,但我甚為喜歡其「力道雄強,沉如鑄鐵」。
弘一在出家的前十年,即三十九至四十八歲,心靈上尚未真正安寧,依舊在尋覓煎熬。在書藝上,他不斷轉換、嘗試、吸納融會、自我否定,以求浴火重生。此時期書風最不穩定,相對於後來的創作成果而言,正如他常寫的「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是為出家後的第一期。
四十九至五十四歲為出家後第二期書風。此時的書法是我最喜歡的,但為期較短。此時碑帖並融,從碑體的陽剛雄強轉為敦厚謙和,字形修長,筆畫豐實飽滿,粗細勻整,饒有篆書用筆的意味,與前一期相比已然脫胎換骨。
五十五至六十三歲圓寂為第三期書風。說也奇怪,此一時期全由帖取代,上一時期極具特色的碑體楷書就這麼消失了。此期呈現的書體,形綿內韌,既鬆脫又收斂,有自然神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也不知如何形容其美醜,正如弘一所說:「欲為書相,本不可得,以分別心,云何測度,若風吹空,無不能所。」不思量,不分別,庶幾可得之得也。
弘一大師壽命匆匆六十三載,並不算長,但其成就你我百年亦不可得,可見冗長不如精采。當然,我們無法效法也不必效法,只是了解不平凡的人生與平凡人生的差別,在於天賦聰穎、苦心孤詣、意志堅強、毅力無限、取捨斷然,藝事要成功必然,經營企業何嘗不然。
作者 許宗煒,比俊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身為資深藝術收藏家的他,喜歡將人生經歷的旅行與收藏,紀錄下來,每頁的 人生收藏裝訂成冊,變成好幾本人生的閱讀書。對於美感與鑑賞有著特殊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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